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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見她那般急切的樣子……是重要的故人麼? 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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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手生生解開呢……

「……那玉華真君呢?」緊緊咬唇,孫可君不死心,「我每每遇見特地之人,總會夢見玉華真君的記憶……連這些我都會一同忘記?」她記得他暗示過她,玉華真君是她前世。那麼,她和楊玉環以及玉華,就是同一個靈魂了?

她總覺得,這些記憶一直正逐漸完整著,如果她註定要想起,難道也得被迫全部忘記?

「這些人,和你都有密不可分的關系……包括安慶恩和楊玉真。」微微勾起唇角,他宛若一個戲外人,看戲得十分有趣的模樣,「那些記憶,你若真全記起,就是老頭也奈何不了你了。」似笑非笑,他挑了挑眉眼,神秘莫測得教人猜不透他心思。

孫可君一楞。全部記起?

「最後……此次來,主要讓你把握著好好珍惜……你自由的時日,不多了。」沒讓她有反應時間,莫晨星便又開了口,瀟灑轉身,「那麼,後會無期。」

眼見人就要離開,孫可君忙回過神,急切地開了口:「紫陵!」看著那騎士白袍的身影高舉一半的手僵在原地,她知曉自己沒猜錯,於是連忙再覆啟唇,「紫微星君,你明明原來高位仙班,為何要折損自身修為,修改擾亂時空?」

紫微星君,北極紫微大帝──司掌全天下凡人仙官命格,日月眾星,皆為他所控,曾為四禦尊神……他是那麼崇高的神,為什麼卻自甘墮落,叛離天庭?

篡修仙官命格,就是司命的北鬥南鬥也辦不到,每一次都會耗損修為不知凡幾……她只記起當初她封入仙班時曾見過他一面,也才知曉這些事。卻沒想到──

「那些重要麼?」回頭看她,莫晨星淺淺淡淡地勾了一個笑,「再高的位置,不能守護想守護之人,都是無用。」自嘲地輕撇了撇唇,他嗓音疏離清冷,卻藏著幾分悲哀。

孫可君楞楞。

「那你為什麼……叫莫晨星?」輕輕啟唇再問,她不解。他要藏名,卻偏偏用了這麼一個奇幻的名字……還穿一身西方騎士白袍。

難道是,他想作為騎士守護「她」?

聞言,莫晨星微怔了怔,隨後竟是懷念而溫柔地笑了開來,「她說過,我的眼睛像清晨的星。」

那笑意是她未曾見過的柔軟,卻藏著她無法想像的淒涼。

而那日之後,她便再也沒有再見過,這自稱莫晨星的神秘男子。

☆、章回十四《盼長安》(1)

公元七百四十三,天寶三年。

正月,賀知章大病初癒,即以因病恍惚上疏請為道士,辭官返鄉。

人稱賀監的賀知章離去時,還得皇太子領百官大陣仗恭送賤別,排場浩大,便可見他名望不同一般。而其忘年之交李白更揮灑寫下《送賀監歸四明應制》、《送賀賓客歸越》兩首予他送別:

久辭榮祿遂初衣,曾向長生說息機。

真訣自從茅氏得,恩波寧阻洞庭歸。

瑤臺含霧星辰滿,仙嶠浮空島嶼微。

借問欲棲珠樹鶴,何年卻向帝城飛。

及:

鏡湖流水漾清波,狂客歸舟逸興多。

山陰道士如相見,應寫黃庭換白鵝。

卻說世人無不惋惜難過,而賀知章回鄉後,落款寫下《回鄉偶書》二首,是年,秋末病逝,享年八十六歲。

而這,已然是後話了。

「李學士、孫夫人,貴妃娘娘讓二位進宮。」

卻說是年孟春,三月,李白有感受讒,遭皇帝冷落,於是請辭官職還山。而皇帝應允,賜金遣之。

離開長安前一日,暫寄居張旭府中的夫婦二人方收拾好行囊,後門高力士卻偷偷摸摸地躬身進來,宣了楊貴妃的旨意。

李白有些困惑地側頭望向妻子,「沫澄?」知曉她和貴妃關系甚密,他心裡卻仍幾分不解。他們明日便要走了,怎麼貴妃娘娘卻此時宣他們進去?

孫可君聳肩笑笑,「聽聞姊姊初病癒,興許是尋我交待些事兒罷。」握緊他的手,她面上雖笑著,一顆心卻似被高掛在喉嚨,乾澀訥口。

「嗯,那麼走吧。」向高力士意思地拱過手,李白致意過,便和她一同進了轎子。

自那日之後,孫可君一直睡得不大好,經常夜半忽然醒來,似乎也變得時常走神。李白心裡有些擔心她,問了再問,卻仍只說無事,他別無他法,以為她是憂心皇上,只得盡量陪著她,努力讓她寬心些。

──她只是怕,怕莫晨星和玉帝的話成真……怕她真的,再無法和他相守……

頭一次,她這樣深刻體會。原來,她再也不是當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孫可君……她害怕失去李白,這樣害怕。

華清殿依舊華美富麗,她踏進殿門時,看見李隆基亦正在裡頭和楊玉環親暱說話。病過一陣,楊玉環清瘦了許多,原先玉韻豐潤的身子有些窈窕了下來,卻絲毫不損她傾國之姿。

「臣李白參見聖人。」

因已不再為翰林學士,李白恭恭敬敬地拉著妻子要行跪拜禮,卻還未跪下,便見皇帝隨意地招了招手,「免禮了,起來吧。」

「是啊,李學士和妹妹明日便要離開了,無須再如此多禮,浪費了說話時間呢。」彎唇笑得輕淺,楊玉環端坐榻上,面色雖還有些蒼白,但已紅潤好看了許多。

「謝陛下,謝娘娘。」聞言,李白和孫可君禮貌地躬身謝過,只心裡仍還存著些許疑慮緊張。

數月以來,他們費了不少心思佈局,才終於讓他成功辭官離開。今日皇上竟然也在此,會不會又反悔?或者……直接將沫澄留下?

他心頭十分焦慮。

「唉,李愛卿和賀愛卿前後離開,實在叫朕好生寂寞啊。」幽幽歎了口氣,李隆基樣子惋惜地搖搖首,隨後望向孫可君,「孫夫人,難得愛妃有你這個姊妹,你日後卻不能再常陪愛妃了。」笑笑地瞇著眼,他的目光卻暗藏鋒芒,意味深深。

那眼光,就是李白也瞧出了不對勁。如此,一下氣氛僵硬了下來。

孫可君垂首避開皇帝的視線,心裡有些尷尬。怎麼辦,這教她如何應對啊?

「三郎,能讓我和妹妹單獨聊一會兒麼?」笑笑握著皇帝的手,楊玉環幾分撒嬌地擡眸望他,「玉環病了好些時日,許久未與妹妹說話了呢。」側目望向她,她柔婉欣喜地笑,適時地解了圍。

「好,那麼朕便先回禦書房去了。」沒幾分猶豫,李隆基笑了一笑,拍拍楊玉環的手,起身便望門口離去。

見皇帝離去,李白心下總算舒緩了幾分,於是凝色望她:「沫澄,我在外頭等你。」有些不放心地望了妻子一眼,他開口叮囑。

孫可君朝他揚唇燦爛一笑,「知道了,不會太久的。」

遣走宮女和兩個男人,偌大的宮殿一下子只剩了她們二人,幾分空曠下來。

楊玉環笑笑拍了拍身旁空下來的位置,「坐吧,上來陪我說說話。」

她依言默默坐了上去,幾分不安和忐忑。玉帝說,楊玉環是她的前世……這個權傾後宮的女人,她雖然還無法將她想像作自己,可是楊玉環卻是真心地照顧著她……也讓她看見她心底最深的無奈和蒼涼。

這個女人,把她一生妄想的幸福都托給了她。好像將她當作一個鏡子,只盼望能看見對頭的影能快樂。

「姊姊氣色好了許多呢,身子可好些了?」側頭,她微微彎唇笑問。

楊玉環卻是搖了搖頭,「太醫說,這副身子是遲早要油盡燈枯了。」靜靜地笑著,她面色卻十分平靜,好似並不是說著自己。

孫可君微微一震。「怎麼……」心裡終究不覺幾分難受起來,她望著她,卻一時語塞,不曉到底該說些什麼。

終究是一個命,她實在無法連性命也冷情……卻也無法怨懟。她該怨誰呢?怨楊玉真、還是莫晨星?

可是她卻再再清楚不過。如果不是楊玉環的命格被改,她又怎麼可能來到這裡,和他相識相愛相守?

「我讓太醫千萬別告訴皇上,你也別替我難過。」瞧見她眼裡難受,楊玉環握住她的手,淡靜平和地笑,「興許是老天眷顧我,讓我終於能早些解脫了罷。」慨然輕歎,她斂目,眼底卻竟是一片安然。

後宮的枷鎖,她背負了一生……能早些離去,也是不壞的呢。

她啊,真是累了。

孫可君咬唇。「姊姊可知曉……虢國夫人,可能便是害姊姊提先發病的人?」再再憶起楊玉真的眼睛,她雖沒有證據,但亦覺得□□不離十。那麼刻骨的恨意……她實在不明白,她到底想要什麼、又是恨著什麼?

楊玉環卻只是再溫溫地笑了一笑,「別怪她,她太苦了。興許恨我……也是應該的。」眸色微微黯了黯,她眼底藏著愧疚,只是清淺而悲哀。「我已讓人護送你們,妹妹,你們今晚便離開吧。」垂眸掩去瞳仁裡淺淡淒涼,她正色對她開口,柔荑輕覆著她的手。

孫可君一陣詫異。「今晚?」這麼快就要走?可……

王維說,他想明日親自來給她送別。

若是發現她走了,他會難受的吧?他是這樣照顧自己的一個哥哥,怎麼說,她要走,也得和他說上一聲……

「我怕皇上反悔,或是半途劫你回來。」似乎亦憶起李隆基方才的神情,楊玉環不安地蹙了蹙眉,「妹妹有何要事麼?但可盡量與我說,我可幫你打點。」望她神情,她猜測她約莫顧慮什麼,於是認認真真地開了口道。

聽著她的話,孫可君心頭一喜,忙便開了口要說:「王……」

然而才吐出一字,她卻即時止住了話根。

不行,不能把王維扯進皇宮內鬥……她不能把他扯進來!

若是楊玉環知曉她和王維的交情,說不準會讓高力士等人知道……不行,她不能讓他為自己深處危險之中!

「無事,我會自個兒處理的。」面色只頓過一瞬,孫可君輕拍了拍她的手,揚唇輕笑,「姊姊好好休息吧,妹妹該走了。夫君在外頭候久了,會著急我的。」想想時間也已然差不多,她怕他憂心,於是緩緩起了身。

這些日子,他們都像繃成了一根弦,不緊張兮兮都沒辦法。

聞言,楊玉環起身送她,「好,妹妹自己保重。」眼裡還帶幾分不捨眷戀,她握著她手的力道微微緊了一緊,決絕而堅毅,「此後,後會無期了。」

☆、章回十四《盼長安》(2)

歷經沈重道別,孫可君和李白說過離開之事,便收拾打理好行囊,等著貴妃派點下來的馬車來到。

離開皇宮後,李白順手救下一個將要送去刑場的犯人,一問之下,竟就是日後平定安史名將──郭子儀。

且說他到宮門時,還作半醉地把安雙成的爹──安祿山給大罵了一頓,氣得安祿山青筋爆跳的……反正她是拿他這個耿直不羈的性子一點兒辦法也沒有。

楊貴妃預定好轎子要送他們出城到東都洛陽,讓他們回東魯去,順帶和正於那兒待著的杜甫高適會會面。孫可君則趕著寫了封信要給王維,卻著急該怎麼給?他們是瞞著張旭離開的,不能托給他幫忙……還是放在房裡好麼?

亥時夜深,二更鐘響,馬車悄悄來到張府後門。兩人帶著行囊包袱要上車,定睛一看,卻竟發現護駕車夫正是安雙成!

「恩公、玉姊姊。」恍若初時,安雙成下馬來,一身樸素的灰色袍子,恭謹虔敬地行禮。

倒是有了他護駕,李白心裡也踏實放心了些,「勞煩你了。」說罷,他亦禮貌地拱手作揖。

安雙成神色認真嚴謹依舊,「這是雙成應該。」

他知曉他們要離開,於是便自告奮勇會了楊貴妃,說自己與二人的私交,求她給他護駕二人出城……而楊貴妃也很快便答應了。

下回再見,都不知何時了……有他親自送他們,他也比較安心。

那邊孫可君見是安雙成到來,連忙急急地回去拿了信,遞給他便道:「替我將這信給少卿,記住,要親手交與他。」說著,她頓了頓,回頭望了李白一眼,「他若大早知曉我們走了,會憂心我們的。」將摺疊好的薄紙在他手上安放好,她幾分嚴肅地吩咐。

安雙成乖順嚴謹頷首。「是。」說著,他亦把信給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,深怕要弄丟了東西。

李白牽著她的手上了馬車,過城門時,安雙成出示了楊貴妃親授的許可,總算是安安靜靜地出了城。

她依偎著他肩頭,一見出城,心下安心幾分,卻微微犯起了睏。嗯,好累啊……可是,她還不想那麼快閉眼……她用力眨眨眼。得找個話題!

「太白,你如今還會不會同少卿吃醋啊?」下頷抵著他肩窩,她好奇地側過臉兒望他,想起包袱裡還收著王維贈與她的字畫。

李白聽著有些失笑。「偶爾是會那麼點兒吃味……但我清楚你的性子,他也確實幫了我們許多。」伸手繞過纖瘦背脊,他淺淺閉目,將她摟得更緊了些,「睏了便歇會吧,天亮才會到洛陽呢。」

聞言,孫可君難得聽話地應了聲,眼皮也愈加沈重起來,很快便倚著他沈沈入了夢鄉。

李白微微側目望她。睡沈得這樣快……看來她是真怕著了吧,這數月來,稀少再見她一覺天明。

不會再讓她擔心慌怕了。

將頭倚過去了些,他在心頭默默承諾。

糢糢糊糊,這夜無夢,離開京城,雖因舟車勞頓,她卻總算睡得安心了下來。

而後來她才知曉,楊玉環那日特地纏了皇帝整夜,才讓他沒心思註意他們離開。

至洛陽時,天色濛濛初亮,正是開市五更之時。

「那麼,雙成便送玉姊姊和恩公到此了。」恭敬地垂眸拱手,安雙成低低斂著眉眼,「雙成多謝二位幾年知遇恩德……來日定當湧泉相報。」

這話重得教人不禁怔忪無語,可那俊朗秀美少年的神色卻認真無比,仿若一言九鼎之量。

「你過得安好,便足以相報。」輕輕歎息,李白拉他起來,伸手輕拍了拍他肩頭,卻是不禁感慨。

光陰似箭啊,轉眼之間,竟已是七八餘載過去……當初志學之年的少年,如今已是弱冠過四了。這樣一個天賦異稟的孩子,將來會是如何的光景?

「太白說得不錯。」聞言,孫可君揚唇燦笑,「雙成,你心眼兒一向比任何人清明,誰好誰壞,你是十分清楚的……京城是是非風雨之地,權衡利益交加,你但記得莫要失了初心。」諄諄教誨如是他真正的姊姊一般,她認真地微笑叮囑著。

其實她又哪裡看不出來,這孩子本非池中之物,終究是要耀眼爭光的?

但她卻更不知道,他之所以這樣認真習武念書、接近京城權利中心,其實理由卻再再簡單不過……

「雙成明白。」聽罷,安雙成乖順認真地接受了她關心,垂首又是一拜,「玉姊姊,恩公……後會無期。」

這聲後會無期乍聽卻有些猶豫頓然,仿彿思索想著什麼,但終究還是啟唇祝賀。

後會無期,他這樣說。

因為當再次再見,即便容貌無改,卻都已是物是人非……

在客棧補了一上午的眠,孫可君才被李白給硬生生挖起來用膳。

「很累麼?」知曉她這些日子一直睡得不好,他有些擔心地問,「若真的乏,用過膳再回來睡吧。」

她立時斜睨了一眼過去,「吃飽睡睡飽吃,你想讓我變成豬啊?」撇撇嘴,她拉了拉腰腹已然厚上了一圈的肚皮,不禁哀怨。唉,前些日子過得太好,這身材都要走樣了……

「身子重要,你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不是?」莞爾,他淺淺失笑,伸手輕拉起她的手捧起,「如今離開京城,我們回徂徠山去簡單過活……不會讓你再受怕。」憐惜地輕吻了一吻她的手,他有些心疼地輕喃。

她心念微微一動,暖意不禁泛上心頭,眼眶更是泛熱起來。「嗯。」伸手擁抱他,她不曉該回應什麼,只能聽著他的心跳聲感動。

是了,就算有一天真會全部忘記,又有什麼關系?

此時此刻,他們曾經愛過,曾經廝守,曾經刻骨……那麼那些,也就不是很重要了。

她不應該再糾結那些浪費時間。人生太短,她要更認真去和他相愛。

他們踱到酒家門口時,杜甫和高適已在那裡等候。

一個風流翩翩,一個豐神俊朗,加上一襲白衣的李白俊美清冷,一下他們四人就是站著,也成為所有婦女姑娘焦點。

孫可君看到有人能玩就開心,見了杜甫,開口又是一句:「喲,豆腐呀,真是許久不見啦。」彎著眼兒笑瞇瞇的,她勾著丈夫的手,笑得極燦爛。

杜甫吃過她幾次虧,饒是一嘴伶牙俐齒,也抵不過她的無賴,臉皮更沒她厚,於是只得默默低首,「孫夫人,許久不見了。」牙癢癢地扭曲著面龐笑,他實在很想說──他杜子美有名有姓,能不能別老叫他豆腐!

另一邊高適饒有興致地望。唔,他認識這風流痞子的子美這麼久,還真是頭次見他這副敢怒不敢言的……「好了,咱進去再慢慢敘舊吧。」打趣地瞟了杜甫一眼,他懶鬆鬆地笑,揚著一把摺扇便走進了店家裡頭。

杜甫只能無奈。他哪裡能奈何得了她?記得第二回見著她,他說他有名有姓,讓她別汙幭自己名字,誰教她竟然列舉出豆腐數十樣好處優點,說這是在稱讚他?

第三回時,他實在拗不過她滿口歪理,直接讓太白兄來評理。誰知道她一把拉著太白兄的胳膊撒嬌,說她哪裡汙幭了他?還可憐兮兮的那副……

好吧!算他杜甫怕她罷。豆腐就豆腐,反正不是天天聽,至少不會氣死!

「沫澄,可有想吃些什麼?」寵溺地望過去,李白淺淺笑問。

「都行……啊!我想吃雞腿。」討乖地眨了眨眼,孫可君最近倒似乎特別饞,雖然睡得不好,胃口倒是一點沒少……還有不斷增加的傾向。

也難怪會走樣……可是她真的很餓啊──

李白沒她那份愛美的心思,自然也沒什麼異議,「好,那就叫隻烤雞來。」

對面杜甫揚揚眉,「孫夫人不怕吃多了……色衰愛弛?」見著有把柄可說,他隨即開口調侃了句,笑得幾分幸災樂禍。

孫可君眉一挑,側頭望向李白,「他敢?」下頷微微昂起,她揚唇笑得高傲,「他要敢,我就閹了他。」

李白默默抖了一抖,那邊高適滿臉同情。

太白兄,您真是躺著也中箭啊。

☆、章回十四《盼長安》(3)

杜甫自討沒趣地閉了嘴,那邊小二將菜一一送上,食物香味登時逸入眾人鼻尖,聞得幾人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計。

方才明明還十分餓著,孫可君卻是眉頭一皺,胃裡一陣洶湧翻騰,轉頭就往窗口跑,難受地乾嘔了起來!

「沫澄?」李白被她給嚇了一大跳,忙奔到她身旁,「沫澄?怎麼了,是味道不好麼?」著急緊張地望著她,他伸手輕撫了撫她背脊,試圖讓她好受些。

「不曉得……」乾咳兩聲,孫可君拿出帕子來擦了擦嘴。她沒用早膳,肚子裡本就沒什麼東西,吐出去的都是水和膽汁……「就是聞了味道,突然反胃,現在沒事了。」擡頭對他笑了笑,她步回位置上喝了口茶清清口,只是還是有些噁心想吐。

這陣騷動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倒是引得對面兩個男子面面相覷。杜甫還未娶妻,仍是獨身男子,那邊已有家室的高適卻是表情奇怪地打量兩人一陣,尤其多看了孫可君臉色幾眼。

「太白兄還是先帶夫人去看大夫吧。」率先開了口,高適若有所思地揮了揮摺扇,似乎思量著什麼。

「咦?這等小事,何須去看大夫……」

「達夫說的是,那麼李某便先走一步。」心裡憂心她身體,李白不給她機會拒絕,一口便答應了友人提議,「下回李某定給子美、達夫好好補償。」

「好說好說,下回再一同喝酒,就罰太白兄三杯罷。」一旁杜甫笑笑舉杯飲了口酒,雖是不解,但仍善解地送走了二人,「對了,隔壁街尾有個十分厲害的大夫,太白兄可考慮帶著夫人去那兒。」想想他們二人並不常來洛陽,於是他又補了句。

李白幾分歉然而感激地拱手躬身,「多謝子美。」說罷,他便趕忙拉著妻子出了酒家。

「哎,不過就是吐嘛,可能是過於緊張什麼的……何必大費周章的?」不解地扯了扯手臂,孫可君撇撇嘴。她身子可是硬朗得很,除了那回莫名其妙發燒,來到這兒也沒出過什麼大事,這還要花錢去看大夫?

「你近來數月都提心弔膽的,看楊貴妃都鬱悶出了病來,若是你也緊張出了病該怎麼辦?」聽她說過楊玉環的身子已經不行,李白有了前車之鑑,又是聽說友人孟浩亦是病著鬱鬱寡歡的……這心鬱可真能要人命,他能不怕?

「……」孫可君拿他沒辦法。「好吧,去就去,當作花心安錢唄。」無奈攤手,她奈何不了他,又知曉他是真正憂心自己,只好從了他念想。

一路牽著她往隔壁街坊走,他們進了醫館,裡頭大夫是一個中年男子,蓄著長長鬍鬚,一派老實樸素的模樣。

坐到大夫眼前,她捋開袖口給他把脈,看那大夫細細診過一陣,先是顰眉診斷,隨後眉頭竟是立時大大舒展了開來。

「哎呀,真是恭喜這位郎君。」笑呵呵地對他拱手,大夫眉開眼笑的,似乎十分開心。

李白不解地擰起了劍眉,「大夫何出此言?」他不太明白,他妻子病了,怎麼他卻竟然恭喜自己?

不禁咧嘴笑出來,那大夫樂呵呵的,也不氣惱,「自然是尊夫人有喜啦!」

有喜?孫可君呆了一陣。這意思是……

「大、大夫意思是,我要做爹了?」傻楞楞地張者眼,他確認似地盯著大夫,又回頭望向妻子。他要做爹了?他要有孩子了?

「自然,尊夫人這是喜脈呀。」大夫見慣這類新手父親,不厭其煩地再再重述了一次。

喜脈?她懷孕了?還楞在那兒來不及反應,她整個人便已經被他給突然騰空抱起!「沫澄,沫澄,我要做父親了!」抱著她開心地直轉,他一向清冷的面龐乍然盈滿的欣喜,好像什麼都顧不上,「沫澄,我們有孩子了!」

醫館就這麼小間,他一個大男人抱著她大呼小叫的,惹得外頭路人都頻頻望進去。她實在不好意思得緊,只得捉住他衣領笑道:「好了,要開心回去再開心,這裡人多著呢。」

不住低眸望了眼腹部,她覺得十分奇妙。這麼個還這樣平坦的肚子,裡頭竟然悄悄住進了一個小人兒,十月過後,還會蹦出來喊她一聲娘……這是她和他的孩子啊,一定會是個漂亮的娃娃吧?

心頭堅毅冷靜下來,這孩子意外的出現,像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,讓她心裡登時有了萬般勇氣,決心要去反抗所謂命運。

有他,有孩子……她這個做娘親的,還能繼續慌怕懦弱麼?

「咳。」知曉是自己太激動,李白馬上將她給放了下來,尷尬地微紅著面頰輕咳了聲,「那麼,大夫,可有哪裡需要註意的?」態度懇切有禮,他拱手相問。

「脈象看起來,尊夫人最近休息得不好,有些體虛。」見眼前的男子總算冷靜下來,大夫亦只和藹地笑了笑,「老夫給夫人開個安胎的帖子,回去切記好好歇息,多吃多睡,莫要動了胎氣。」

李白恭敬拱手,「李某多謝大夫。」

拿著藥帖子步出醫館,他怕她累著餓著,忙帶著她回了客棧,讓店家送飯菜到房裡去。

雖說她晌午時反胃吐了一陣,可畢竟整日下來她也未進食,對孩子和她都不好,怎麼也得吃一些。

「瞧你樂得這樣。」半仰在榻上等膳食,整個身子被他擁在懷裡,孫可君實在忍俊不住,擡手就往他鼻子一戳,「又在瞎操心什麼了?」揚揚眉,她望他沈思模樣笑問。

她還真是頭一次看見……他除了眼睛,整個人都飛揚開心得要燦爛起來的幸福模樣。

看來,他是真的很想要個孩子呢。

回神,李白笑笑搖首,「我在想,沫澄肚子裡的,會是兒子還是女兒?」伸手輕撫上她還平坦纖瘦的腹部,他抵著她肩頭輕喃,「如果是女兒,就要像沫澄一樣漂亮聰明……」

「是兒子,要像太白風流俊朗?」燦兮兮地順口接了話,她覆住他的手,不禁也覺得幸福起來,「無論男女,咱還要教他唸詩學琴,讓他和太白一樣才氣縱橫。」擡眸瞟向他,她眼底一片明媚陽光,好像滿是期許盼望。

「好。」他的目光不住地溫暖下來,「唸詩學琴,還要習武練劍,懂得防身……你說說,還要教他什麼?」墨玉眸子低低地望著她,他眼角眉梢全是溫柔寵溺,掩不住的愛憐,垂首輕吻她柔軟髮絲。

「都好,都教。」她身子軟軟的依偎過去,闔眼,撒嬌似地鉆著他心窩,「當然,要給他很多很多的愛和幸福……」

她記起來,她很小時候,母親就過世,那時她沒有哭,那時有人以為她堅強獨立,有人說她冷血無情。

是啊,她其實是這樣無情的人。哥哥待她是好的,父親縱然習慣沈默,也沒少教她人生道理或這一手絕代廚藝……她原來一直覺得,她或許這一生都是冷情的,無牽無掛,她沒有特別上心的人,可能在乎,卻不會想念。

例如她兄長妹妹,例如父親,例如朋友,又例如王維。

一直到遇見他。

不管什麼玉華真君,不管他是不是李白,甚或是太白星君……她想,她這一生,就只是為遇見他而已。

她那麼愛他,可以不顧一切,可以賭上所有……現在,這裡有了他的孩子,以後他們就是一個家……這樣她在這裡,就再也不是孤身了。

這樣,他們就再也不是孤身了。

「太白,近日尋個時間,咱們回青蓮一趟好麼?」安靜半晌,她驀然開口,微微仰起了頭來,「那時他們各個都想湊我們一對,見了咱回去,一定十分開心的。」想起那時每個說媒的都像把李白包裝成什麼黃金單身漢似的,她覺得懷念又好笑,揚唇又不禁笑了起來。

聞言,李白聽了,略想了想,卻是微微蹙起眉頭來,「待你生下孩子再回去。大夫說了要好好歇息,蜀川那麼遠……」

受不了他又碎念,孫可君微微支起身子,往他唇瓣輕啄了一口,「我想去祭拜你爹娘。怎麼說,我也已經是你髮妻,肚子顯起來前去補個拜堂也好看。」眨眨眼睛,她看著他半怔望著她的模樣,笑得更開了。

李白拿她沒辦法,聽著卻也幾分有理。雖然他們一家子都不是註重這等禮節之人,可鄉裏鄰居卻不是如此。若是日後帶了孩子才回去給祖墳上香,說不準要讓些三姑六婆說話……他怎麼可能給她承受那些?

「知道了,明日回山收拾一下就出發。」輕歎口氣,他無奈應允了下來。

「順頭去看看孟浩郎君吧。」想起那個風華絕代的抑鬱詩人就在襄陽,她算算他已經時日無多,於是又道了句,「聽聞他病了許久,太白和他是好友,也有許久未見了吧?」不想他見不著友人一面就看他病逝,她也未提為何與孟浩認識,只是笑笑提議。

「甚好。」心下微微一陣驚訝,李白卻想起王維與孟浩亦是私交甚篤,便也就了解了幾分。孟浩如今在家鄉鬱鬱寡歡,他去見見他,興許能給他說上幾分話……「我正琢磨著想去看看孟兄呢。」

說罷,他伸手順了順她一頭青絲如雲,只是輕笑。

☆、章回十四《盼長安》(4)

卻說回山收拾過行囊,他們倆便直直啟程望西蜀青蓮鄉回去。

因她已懷有身孕,李白自然不給她再上馬,一路都是僱車。回山時,王維有捎信給她問好,她說過懷孕一事後便讓他近十幾日暫時不用再寫信,免得苦了那隻信鴿要長途跋涉。

一路行得極緩,幾日後,他們才總算到了襄陽孟家。

「太白,孫……孫夫人。」見二位到了門口,孟浩笑笑拱手,目光在孫可君身上逗留了會,幾分慨然地頓了頓。

孟浩年僅四十幾,比起幾年前初見,卻顯得滄桑了不少。

憔悴疲憊一點一點侵蝕清麗無雙的面龐,更凸顯後頭的屋子那樣冷清。一身素衣清簡,他身形瘦弱,一頭青絲略顯灰白,只簡單地挽起。

短短幾年,這揚名文史的詩人,已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灰敗頹唐。

神色幾分不忍,李白跟著拱手,「孟兄,許久不見。」說罷,他擡頭起來望了望四周,蹙眉,「孟兄的孩子呢?」他記得孟浩膝下尚有一個兒子,怎麼卻不見影子?

孟浩笑了兩聲,「娘子走後,就讓他自個兒獨立去了。」神色幾分黯然,他低首笑了笑,「二位快請進吧。」

原來幾年前,孟浩髮妻驟逝,給他帶來不小打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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